【排球少年|松佐久】 紙玫瑰
Summary:
Warning:
————
松川一靜知道自己跟一般人不同。
在天花板角落窺視的目光、緣廊下閃爍青光的眼睛、樹陰裡向孩子們招手的無臉女人、或公園中用四肢倒立爬行的詭異青年,還有那些看不見卻足以刺痛皮膚的惡意,不經意瞄到一眼時、經常令松川一靜感到寒毛直豎。
但也就只是這樣而已。這些對於松川來說並不會到特別困擾。
畢竟自家就是經營喪葬事業,長年坐鎮店面的的那幾尊神佛再怎樣也不只是裝飾品。小時候,家中偶爾會出入一些與他父母商討祭儀的法師與和尚,那些周身圍繞嚴肅氣息的長者們、總會在離開前意外溫柔地摸摸他的頭,或塞給他一些小東西,如串著紅繩的銅錢、折成多邊形的紙片、甚至是散發清香的小布囊。而松川從小就是意識到,只要把這些東西帶在身上、那些恐怖的東西就不會靠近他。
而隨著年紀增長,調皮又過動的男孩子們總是會搞丟一兩件隨身物品,包含這些護身小物。
但松川依然是幸運至極的,因為他在這時認識了花卷貴大,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鄰居玩伴。
雖然一開始松川不清楚原因、但反正只要待在花卷身邊、那些恐怖的東西就會繞開他們,這不是好極了嗎。
然而,到了中學之後、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法消失了。花卷的囂張在排球隊的階級洗禮之下變得內斂,他長成受人喜愛的的模樣,而那些只有松川看得到的那些東西、也不再怕花卷了。
好在這時松川遇見了另外兩個能讓好兄弟繞著路走的人——及川徹跟岩泉一。
那時的松川依然沒花太多心在思考為什麼,反正待在他們身邊就是很安全。於是,一路到高中畢業,松川一靜依然過著逍遙自在、什麼都不必擔心的生活。
而這樣的好日子,隨著排球落地、隨著高中畢業那天結束了。
在離開青春歲月的數年之後,獨自一人在血淋淋又光怪陸離的靈異世界中、領悟出生存法則的松川一靜,覺得自己似乎逐漸參透了世界運行的道理。
至少,松川已經知道該怎麼閃避那些異界好兄弟、還有祂們會害怕什麼類型的人。松川從過去那些差點出事的經歷中、也算是習得了不少知識。
也是因為看透了這些,他才會心甘情願地回到故鄉接手家裡的殯葬事業。只要他還待在家族的羽翼之下、那些從小保護他的超自然力量就還是會對他伸出援手。
他會很安全。
松川原本是這麼想的——
要是此時他沒有在客戶的家中遇上鬼打牆,他原本已經對繁雜的葬儀業務不再有任何抱怨了。
這是松川一靜入行滿兩年的時候。
這次的往生者一位高齡百歲的老奶奶,安詳地在四代同堂的家人圍繞之下壽終正寢,一切奠儀法事就直接舉辦在她們家族若大的日式古宅當中。
受託處理後事的松川生命禮儀公司出動了一小組人馬、包含松川一靜在內的數十位員工在這偌大的庭園中來回奔走。老奶奶過去曾是位育才無數的老師、因此前來悼念的人不只是人數龐大的子子孫孫、還有許多他過去的學生與朋友。這讓包含松川在內的葬儀社員們簡直是忙得腳不沾地。
古宅的佔地雖然不大、但房間異常地多,交錯的走廊與好幾個佈置相似的庭院,讓忙碌於招待與備貨的松川一時不察,等他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被困在一個詭異的狀況當中。
無論打開多少道紙拉門、門外永遠都有另一間房間。老舊的榻榻米、昏黃的燈光、隨著行走而揚起的細塵、空曠而毫無擺設的空間。松川在第十次開門還是看到房間時終於放棄了走動。他懷裡還捧著一束老奶奶生前指定用來佈置棺木的白色紙玫瑰,無法分辨方向的遙遠地方傳來追思會的誦經聲,而他依然走不出這場靈異現象。
松川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原本用來保平安的護身符、一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已經不見了。原本莊嚴的誦經聲突然聽起來像是人垂死的呼吸,咿咿呀呀的聲音尖銳而刺耳、逐漸變得斷斷續續又無比虛弱。自門外透進來的光線也不知何時變得暗淡,松川往身側的拉門看去,毫不意外地看見了—— 手。
手,無數隻無數隻手,黑漆漆地密佈在門的另一端。眼前的世界劇烈跳動,無聲的壓迫刺痛著耳膜。松川感受到熟悉地頭痛與暈眩,他蜷曲起身體、湧上的反胃感像有另一堆看不見的手在掐緊他的五臟六腑。松川死盯著眼前灰撲撲的地板、冷汗不受控制地臉頰掉在地上。他抱緊了懷中的紙玫瑰,雖然是這般糟糕的狀況、他卻能感覺到——這般作祟肯定無關於往生的老奶奶。
而他可不能讓老奶奶收不到心心念念的玫瑰。
身旁的紙門喀拉喀啊地震動著,彷彿隨時會支離破碎,而那些他不想看到的恐怖東西就在門的的另一端。他如果不逃跑、那肯定就會被逮到,必須要——
他聽到一聲淒厲的尖叫。
精準地來說,是無數聲尖叫全部壓縮在一起的,彷彿數百人全部朝同一個方向奔跑逃離,震耳欲聾地踩踏過松川的背脊。
然後,世界回歸平靜。
沉悶的空氣、不舒服的感覺全都在一瞬之間消失。松川仍盯著眼前的地板、還沒意識到發生麼事情的時候,身旁的紙門刷地一聲被打開。
刺眼的光芒灑落在眼前,落塵在眼前瘋狂飛舞。松川反射性瞇起了眼,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門外有人的氣息。
「您……還好嗎?」
從門外傳來的聲音帶著遲疑。似乎是看松川沒有反應的樣子,那人緩慢地踩上了房間地板,以掂著腳尖、小心翼翼的奇怪步伐走近,最後在距離松川一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需要幫您叫人過來嗎?」
松川虛弱地偏過頭,只看見一個逆光的高挑身影。對方彎下腰詢問松川的狀況,雙手卻都背在身後,一副完全不想幫忙扶松川一把、甚至不想碰到任何東西的模樣。
怪人。單單只是這一眼、松川就明白了。
剛剛那末日逃難般的景象是這傢伙造成的。
那些恐怖的東西,直到今天都還會怕及川、也會怕岩泉、還會怕金田一。
得證:那些東西,就只怕意念強大的怪人。
松川在失去意識之際,他如此結論到。
***
松川醒來的時候,太陽還在原先的位置、沒有變動多少。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個走不出去的房間,躺在暖陽照耀的緣廊上。
後頸墊著像是外套的東西,松川緩緩轉動頭部,感受到身體意料之外地輕盈。他試著坐起身,額頭卻叩地一聲撞到某人的手肘。
撞擊並沒有很重,但松川卻感覺到身邊的人如驚弓之鳥一般彈開。
松川回頭一看,只看見一張帶著嫌惡表情的臉。
黑色的捲髮、還有眉眼上顯眼的兩顆痣。松川一瞬間就認出了眼前的人,不只是剛剛那副逆光的剪影,或者是落落長的賓客名單之一,更是電視上那個奔馳球場的熟悉身影。
佐久早聖臣。配上一副碰到髒東西的臭臉。
「……您還好嗎?」這次是松川先傻眼地問出這句話。只是撞到一下、有必要這麼驚恐嗎?
「算了,沒事。」沈默了好幾秒,佐久早才含糊地回了這麼一句。聽起來極端沒有禮貌,但反正松川並不是很在意。
而松川更加篤定自己的直覺沒有錯。這個人,佐久早聖臣,就是個怪人。
而且是怪異到不可思議的人,松川心想。他四下一望,整個世界一片祥和而美麗,沒有從陰影中飄來的視線、也沒有躲藏在暗處的影子、更沒有飄蕩在周遭虎視眈眈的怪物。
太和平了,簡直和平過頭了。松川感到難以置信,他這輩子從沒看過這樣的景象,舉目什麼怪東西都沒有。就算是及川徹最氣焰高漲的那個時候,松川也還是會在對街看到沒有頭的影子;但此時真的什麼都沒有。
到底脾氣是要多硬才能達到這種境界啊?
遠方的誦經聲提醒了松川現在的時刻。從經文的段落聽起來、法會已經進行到了一半。回想起自身工作的松川連忙起身,同時疑問卻又浮上心頭。
「那個……您不去會場沒關係嗎?」
老奶奶的姓氏是 佐久早。
雖然是同輩份間排行老么的存在,但佐久早聖臣好歹也是直系親屬,怎麼法會開始一半了還在外頭遊蕩?
佐久早挑了挑眉,似乎不意外這位葬儀社職員知道自己是誰。
「……我在場的話,大家都會覺得坐立難安。」
聽說煞氣太重的話會造成生人勿近?松川不合時宜地想道。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處理,他暫時沒有心力再深究。
不過有些話還是該說的。
「我倒是不這麼覺得。」
那些無法解釋的詭異事物,他們害怕怪人、害怕意志堅定的事物。
而有時候,一句話就夠了。
「你擁有不讓壞事物接近的力量。」
佐久早正在收拾他的外套,剛剛墊在松川頭下的那件。而他因為松川的這席話抬起了頭。
「該怎麼說,我是覺得在你周遭的空氣蠻清新的。」松川笑著說道,隨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友人們曾說過松川不要笑看起來比較有說服力。這下真是糟糕了。
果然,一抹彷彿是被逗笑的弧度出現在佐久早聖臣的唇角。松川忽然才意識到自己那番話似乎溫情過了頭(以一位今天剛見面的人來說),因此他頓時手忙腳亂了起來。
「呃……這個,玫瑰!可以請您幫我拿一些嗎?是佐久早女士指定想要擺在身邊的。」
松川捧起腳邊大束的紙玫瑰,白紙折成的檀木之花因為剛剛的紛擾而有些皺摺,但這點瑕疵卻帶給了玫瑰一種莫名的生命感。
「嗯。」佐久早雖然也很快恢復了面無表情、但松川卻彷彿能看見那抹隱約地笑。
只見佐久早收伸手準備接過半束的紙玫瑰,鬼使神差地、松川覺得自己必須在這時開口。
「敝姓松川,請多指教。」
時間點剛好就是佐久早碰到花束的時候。似乎是不解松川這般突兀的話語,佐久早聖臣在滿懷的雪白花瓣之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算了,反正今天已經夠糟糕了。松川自暴自棄地如是想。
「我高中時也是打排球的喔。」松川盡可能以閒話家常的語氣開口,同時抬手指示出會場的方向。
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安詳午後,兩個男人以極緩慢的步伐並肩走著,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低聲閒聊,音量甚至沒超過遠方的誦經聲。
在白石鋪成的庭園幽徑上,他們都捧著雪白的紙玫瑰。
往後,當他們回想起來。
那個靜謐的午後,
似乎就是他們從第一次相遇、到走完一生的模樣。
[FIN.]
————————
【Free Talk】
靈異體質&大鐵板(?) 的組合一直算是我很想發揮的題材。
(大鐵板=鬼怪不近的體質,我淺薄的知識不太知道這個有沒有專有名詞。)
一個是總被怪東西纏身、另一個則是會讓周遭任何東西都想逃跑。
兩人待在一起、就能從對方身上得到自己所祈求的安寧與陪伴。
於是就誕生這樣的小故事。
紙玫瑰的靈感,來自於之前曾經聽聞過某國家的民情是以白玫瑰來悼念亡者。以花朵送行的文化在各國皆有不同,而這邊私想著的是「讓亡者能夠選擇自己的喜歡的花束」。
在告別的同時、也為生者們的未來戴上一絲弦外之音。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