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川瀨見】長大是不知不覺不搖滾的過程
Summary:
#12月3日は川瀬見の日
交往五周年之際,瀨見英太想要為川西太一寫一首歌。
----
靈感來自臺灣樂團 八三夭的歌曲《不搖滾》。
關鍵橋段的台詞取材自魏德聖執導的歌舞電影《52赫茲 我愛你》(懂者懂
《長大是不知不覺不搖滾的過程》
川西太一x瀨見英太
已交往設定。
---------------
[?]
瀨見英太用力推開厚重的大門。
震耳的樂聲被他拋在身後、只顧著更快地從地下室奔向地面。
情急之下瀨見英太沒有帶上外套,跑到街上時冷風颼颼刮過他的臂膀,但此時他沒有多餘的心力注意這些。
他四處張望,夜晚街道上沒有什麼行人,遠遠地便能看到尋找的背影往公園走去,瀨見英太急忙追了上去。
當瀨見英太追著川西太一跑進小公園時,已經氣喘吁吁。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喊著,要川西太一先停下來,但對方聽到反而又加快了腳步。
各種狀況都實在太荒謬了。瀨見英太的手撐著膝蓋、眼見川西太一又要跑遠,他只覺自己的理智線發出清脆地一聲響。
「川西太一!」瀨見英太不顧不管地高聲嘶喊、語尾差點就要破音。
「沒有人—— 在交往紀念日分手的啦!!!!!」
※※※
[1.]
瀨見英太想要為川西太一寫一首歌。
瀨見英太在大學畢業後便應屆考上家鄉的地區公務員,至今也已經超過半年。然而,不過短短數個月的時間卻每天都煎熬無比、他至今仍在水深火熱的適應當中。
好不容易,隨著手機跳出交往紀念日就在幾個月後的提示,瀨見英太才慢半拍地想起這件事。
如果有機會的話,瀨見英太想為川西太一、為他們兩個人,寫一首歌。
而此時,他們正迎向交往的第五年,也是他們交往之後第一次長期分隔兩地。
想寫一首歌。但想歸想、這首歌究竟該如何下筆呢?
今天又加了班的瀨見英太一個人待在練團室當中,等待其他同樣都是社畜的團員們結束加班地獄。他下意識地撥弄著吉他弦,信手拈來的旋律不具什麼特別意念,一如他明明想做點什麼,但甫被工作摧殘過的腦子卻一片空白、無處下手。
好煩、好累。
瀨見英太甩了甩頭,決定放下他的吉他,轉而拿起手機。在點開頂置在聊天軟體頁面上的那個頭像後,如同習慣動作般、他在與川西太一對話框中鍵入了一個哭泣的表情符號。
但瀨見知道現在正是川西的打工時間,對方當然不可能立刻讀取或回覆。於是在幾秒之後,瀨見刪掉了那個表示情緒的表情符號、改為傳送了一句叮嚀對方注意保暖的話。
說也奇怪,在這麼做之後、瀨見就覺得自己焦躁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一些。
即使對方恐怕是得過幾天才會有時間回覆。
川西太一與瀨見英太是從大學開始交往的。雖然要瀨見來說的話,他們之間的模糊曖昧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之前,從高中時代那聚集了炙熱與喧鬧的球場開始。
他們的高中生活,同樣是在略帶遺憾的風景當中結束的。
高二後便無緣以舉球員身分站上球場比賽的瀨見,與直到高中最後一年都未再踏上全國舞台的川西。從認為自己是屬於強者之列、然後逐漸認清自己的平凡,到最後帶著更堅強的心靈踏上不同道路。
瀨見回想起當初,自己在進入大學後,便與幾個同樣來自宮城的幾位朋友一頭栽進了樂團的世界;而晚了一年進入同所大學、仍然決定加入排球隊的川西,那時的他們甚至比高中時代還更加熱血有衝勁。
大學後便離開家鄉獨自生活,在課業之餘投身音樂與體育活動。看起來豐富多彩的生活、實際上當然樣樣都需要錢。於是在課堂與練習之外、兼差與打工幾乎塞滿了他們的生活。
但他們甚至還能抓緊時間談戀愛。
用省錢當藉口住在一起;在同一家餐廳或超商打工、再技巧性地把值班時間排在一塊兒;還有在深夜練習結束時,有時是川西在練團室門口等瀨見、或瀨見背著吉他到球場找川西。
他們會一起走路回家、然後在無人的街道上牽手。
那是一段、很忙也很累、跌跌撞撞卻也無比充實的時光。
他們能夠自由地、奮力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同搖滾樂當中最令人振奮的演奏橋段,嘶吼或吶喊都會伴隨著歡呼,他們可以繼續忘情奔跑、跳躍,到更高、更遠的地方。
他很喜歡那樣的生活。
叮咚。手機響起訊息提示音,但並不是川西太一的回覆。瀨見點開亮起紅點的樂團成員群組,一點都不意外地,是其中一位團員因為實在無法結束加班、所以傳來的道歉訊息。
沒事,那約改天吧,辛苦了。 瀨見率先送出了訊息,陸陸續續的「沒關係」或「也還在加班Q_Q」的訊息一個接一個跳出來。
即使滿心熱愛、但現實常會不如所願。他習慣了、也能夠理解,因此,他心中既沒有計畫生變怒意、也沒有對現況無能為力的無奈。但瀨見還是忍不住、對著手機螢幕大力地嘆了一口氣。
就只是,覺得好累而已。
[2.]
川西太一最近經常會覺得,或許他不值得。
特別是在球隊練習完、累個半死卻還是要打工、忙到深夜把自己累個全死下班,回家倒頭就睡以至於完全沒有回覆瀨見傳來的訊息,然後隔天早上睡過頭翹了課結果因此出席率不足、導致極大機率會延遲畢業,於是面臨學費的跟生活費的雙重難題,再繼續惡性循環、直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把瀨見的訊息晾在那邊好幾天了。
川西太一在打工之前連忙回覆了戀人的訊息,並一連道了好幾次歉,隨後便投身忙碌的生活之中。直到又隔了好幾天、才又有時間點開對話框來補齊錯過彼此的時空。
而瀨見英太永遠都會跟他說:「沒事啦。」然後安慰他、要他不用想太多。
不,不是的。川西太一恍神地搓洗著杯碗,身後的廚房門簾模糊了居酒屋中深夜的喧鬧,眼睛都快睜不開的川西太一心想著,還好他今天不是做外場。
他覺得很累,但說起來也奇怪,這種疲累當中卻沒有煩躁或者不情願……除了關於瀨見英太的那一部分。
如果把每一件事情都拆開來看,每一件事情都有理可循。為了不輕易被對手扣球得分、他從不馬虎地增強體力、該跳時就跳該攔網時就攔網;為了讓自家主攻手扣球得分、首先球就不能落地,於是他鍛鍊了自己的接球;因為只有主攻手負責進攻還不足夠、所以他花了很多時間與白布練習快攻,就為了替隊伍掙到多的分數;因為喜歡打排球、所以每次練習都還是會出席、雖然這個大學的球隊始終打不進全國、但他還是每一年都卯足了全力;為了繼續兼顧所謂的「未來」與他喜歡的排球,他念了大學,然後為了把大學念完、他得打工以維持生活。
每一件事情都合理,所以即使再累、川西太一都沒有怨言。
但與瀨見英太維持著情侶關係、川西太一卻忙得沒辦法為維持這段關係做出任何事情,這不合理,至少川西太一自己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不應該是這樣。即使瀨見英太表現出理解並包容現下的狀態、但川西太一卻不想要這樣。他無法忘記高中的那些年,瀨見學長在場邊望向球場時的眼神。
可以的話,川西太一希望自己能夠足夠強大,強大到讓瀨見英太不用再經歷那種因為「理解」所以「接受」的事情。至少,在他們的這段感情當中,他可以不必這樣。
川西太一最終還是失手摔破了一個杯子。
他可能真的太累了。
[3.]
「早安呀!瀨見見!」
「……」
忽略前因後果,總之,睡眼惺忪的瀨見英太正在跟天童覺進行語音通訊。
這是個所有社畜都會懷抱遠大理想、但實際上還是會睡到中午的休假日。瀨見英太卻一大早就被手機鈴聲吵醒,原本以為是不是自己睡到錯過練團,卻發現來電者是遠在好幾個時區之外的高中友人。
詭異的是,天童覺卻信誓旦旦地宣稱、是說瀨見見昨天打給他但他沒接到、所以他才會現在打過來。想當然耳瀨見根本不記得自己有做過這件事,想也知道不可能。在意識不清之中兩人嘴砲幾句之後,天童覺又改口說,他是「直覺」到瀨見見需要幫忙、才會找大家一起來聊聊的。
大家? 瀨見這才清醒過來,拉開手機一看,居然是群組通話。同樣在線收聽的成員還有禮貌性保持靜音的大平獅音、因為忍不住想大笑所以把自己靜音的山形隼人、還有不知道該怎麼加入話題只好繼續靜音的牛島若利。
都是同屆的排球隊朋友,而且在線的五人中就有三個人是現役職業球員。瀨見英太反射性地想到,自己最近是不是在哪裡抱怨過搶不到球賽門票、才會導致現在這種突如其來的線上同學會。
但應該不可能。其他人就算了、至少結婚後就全家搬到這附近的準爸爸大平獅音一定會順便幫瀨見買票。
雖然瀨見有沒有時間去看又是另外一回事。
「對了對了,瀨見見今年還是會有歲末LIVE嗎?」天童沒有讓沉默維持太久,自顧自地把話題導向其他地方。
「阿……今年很難說,大家都有點忙。」仍躺在床上瀨見放棄揣測友人的腦迴路,反正就見招拆招。
「我今年應該有空回去看喔!」
「我剛才說……」
「我很期待喲!今年終於是故鄉BACK凱旋舞台了吧!」天童照例自顧自。
「之前我時間都搭不上,但今年我應該也有空。」牛島發言了,但顯然時機完全不對。
「不,若利,沒關係的。今年真的很難說。」天童就算了,但連牛島都這麼說實在讓瀨見一瞬間招架不住。
「晚上的話獅音要顧家吧,我可以去幫忙現場直播喔。」山形隼人補槍,坦蕩蕩的語調讓人實在分不出他是真好心還是在放火。
「恩,謝謝。」大平獅音的嗓音溫溫和和,真心誠意。
瀨見英太還在掙扎、想說為了讓牛島若利聽懂至少要認真回應一下。天童覺就又話鋒一轉,直接切回最一開始的重點。
「瀨見見的新歌寫得怎麼樣了啊?」
新歌? 阿對了,瀨見英太的樂團每年歲末Live都會順便發表新歌。今年當然有幾首Demo,但從四月大家各自畢業之後、曲子就躺在樂團群組裡進度遲緩。
然而,此時瀨見所想到,是數日前才憶起的、他想為誰做的「那首歌」。
其實,瀨見英太不是沒有寫過關於「他們」的歌。
從他能夠組織旋律開始,他譜過關於少年勇往直前的熱血,關於轉個念頭踏上不同道路的決心,關於在面臨低潮時如何振作再次向前,還有關於、那些不知何時萌芽於心的模糊感情。
他用搖滾的方式,演奏出與川西太一一同走過的道路。但關於相通心意後情感、還有那些所謂「相愛」的過程,他卻從沒有把這些放在音樂當中。
明明應該有最多的感觸、想表達的情感,卻又最無從下筆。到底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啦……」瀨見英太覺得自己可能還沒睡飽,眼睛好痠,也還是覺得好累。
累到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只是一個勁地重複碎念著「我不知道」。
川西太一的事情、寫歌的事情、樂團的事情、人生的事情、戀愛的事情。
原本瀨見英太認為,自己足夠理解現實的模樣。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他所願、但一切都能找辦法去接受。因為在那些無可奈何之中、他仍然還能找到自由。
沒辦法上場舉球、但他還能把握發球;排球之路大概就到此為止、但他仍保有熱愛的音樂;生活的壓力令人窒息、但他幸運遇見在同個地區工作、同樣抱有熱情的樂團夥伴。
雖然未曾考慮過更遠的將來,但在川西太一身邊、他確實擁有的美好愛情。
但現在他不知道了。忙得不可開交卻老不上了軌道的工作、沒時間也沒力氣去看昔日戰友的球賽、永遠湊不齊人的練團。還有,他明明知道川西太一也處在同樣的困境、卻因為分隔兩地令他們誰都無能為力。
束手無策。如果自己足夠強大就好了。
「其實我覺得音樂啊……真的挺有力量的。」突然地,天童覺以很認真的語氣開口說道。
「就你想想看嘛,很多國外球賽、不是會在某一方得分時放很High的音樂嗎?我每次聽到都會覺得超~~熱血沸騰的喔。」天童講到最後甚至開始哼起了歌,旋律亂七八糟卻很耳熟,簡直是高中時代天童隨口亂哼的怪歌總合版。
「我懂我懂!我跑步時也都會聽音樂,節奏很快的那種。感覺就能夠再多跑一段路呢。」山形隼人自然而然接著話題講下去,而他那邊的背景此時應景地想起車輛行駛而過的聲音、好像他就真的正在出門跑步的樣子。
大平獅音發出的低沉而輕快的笑聲,也緊接著開口說道:「我最近也常聽人說,可以讓小嬰兒多聽聽莫札特或貝多芬,雖然不太懂為什麼,但感覺好像很厲害呢。」
「對吧對吧,音樂真的很厲害呢。若利也這麼覺得吧?」
「……恩,以前每次遇到稻荷崎的管樂加油團,都很棘手呢。」牛島若利沉思了幾秒,真誠地舉出了自身最有感觸的音樂體驗。
如果從大平獅音的發言開始就令人想吐槽了,那牛島若利大概就是補上那最後一根稻草。瀨見英太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你們在說什麼啦。」瀨見笑到連話都講得顫抖,連帶山形與大平都跟著笑出了聲。
「反正,瀨見見不用想太多啦。有什麼想說什麼話,就通通變成歌就好啦。」
「哪有那麼簡單,你這樣講實在讓人很火大。」
「唉呦,瀨見見一定沒問題的啦。」
彷彿天童難得講了一句有道理的話,除了瀨見以外的所有人都發出了表示贊同的短音。而他們短暫的線上同學會也暫時到此為止,因為到了牛島該出門晨跑的時間,山形隼人也說他剛到球場準備開會,同樣作為球員的大平獅音也要準備參加體能訓練。
他們在簡短道別後陸續退出了通話,最後留下的天童又東扯西扯跟瀨見互拋了幾句垃圾話,兩人才在吵吵鬧鬧之中也結束了通話。
放下略為發燙的手機,瀨見盯著房間天花板發呆了幾分鐘,隨後猛地掀開被褥翻身下床,一把抓起了床邊的吉他。
瀨見英太有想說的話。
不是特別深刻,不必嚴肅以待,也不算有多麼特別,但他想對他在意的那個人說,他想對川西太一說。雖然他還是猶豫到底要怎麼開口。
在這模糊的情緒匯聚於心、終於哼作音符的時刻,瀨見英太突然後知後覺地想到:法國現在應該是深夜時分。
[4.]
「呃,賢二郎、工。你們這是在幹嘛?」
「川西學長,我們一起出發吧!」
「去哪?」
「回宮城呀!」小學弟的聲音非常有精神。
「……現在?」
十二月初的某一天,川西太一才躺到床沒多久便被瘋狂的門鈴聲給叫醒,他爬起來應門時甚至想不到今天是星期幾。
然後,他一開門便看見面露不善的白布賢二郎,以及容光煥發到有點刺眼的五色工。
雖然知道大家現在都在東京附近,他們也大概知道彼此住在哪個區域。但其實他們並沒有特別碰過面,更別說知道對方的住址是哪裡。
但川西太一沒有想到這部分,他沒有在運作的大腦只能順著五色的話被動思考、關於為什麼他們必須現在回去宮城。
看川西太一那副醒不過來的樣子,白布顯然失去耐心地一把把川西太一推進屋子裡,同時以命令句開口道:
「衣服穿暖一點、拿好手機鑰匙錢包,給你五分鐘。」
於是,當川西太一終於睡醒、意識到現在發生什麼事的時候,他已經被自己的同學與學弟架上了列車,正一路往故鄉前進。
「我知道你今天打工休假、晚上居酒屋公休、而你也沒有課。」白布在川西太一開口前率先說到,當然,川西一點都不想知道白布是怎麼知道的。
「反正你只要記得跟球隊請假就好了。」白布把行動電源遞給川西、示意川西趕緊幫快沒電的手機充電。
川西太一默默地接過行動電源,他的手機在開始充電的那刻、才終於恢復了網路訊號。幾則未讀訊息慢半拍地跳了出來,但即使如此、當中也並沒有白布或五色傳來的訊息,顯然他們兩個打從一開始就決定搞偷襲。
眼下是不可能從白布那邊問清楚狀況了,於是川西轉向另一邊的五色。
但川西才剛打算狀似不經意地以閒聊開口,五色便像是等了很久似地雀躍說道:
「天童學長從法國回來了!」
喔。川西對此並沒有多大反應,畢竟五色並沒有解釋天童回來要幹什麼。
「牛島學長、跟山形學長,這次也會回來,大平學長也說他會排出時間過來一下。」
所以這麼大陣仗是要幹嘛,川西靜靜地等待五色解釋清楚。
而且既然是這個人際組合,五色為什麼沒有提到瀨見?
「川西學長也很期待吧,我也是第一次參加,覺得很期待喔!」
沒有,五色工什麼都沒有解釋到。
川西太一差點就一口氣過不去被自己嗆到,他思索著要怎麼繼續追問清楚,一旁的白布此時卻默默地把一張票卡遞到了川西面前。
黑白與亮紫交織的線條與色塊,勾勒出哥德蕾絲跟骷髏頭的輪廓,這視覺風格說好聽點是獨特說難聽點是微妙。
川西太一幾乎是馬上就認出了這熟悉的設計,畢竟過去幾年當中、他每到過年之前都得熬夜幫忙裁切、整理還有打包一遍類似的東西。
那是瀨見英太的樂團的演出門票,而白布現在手上的這一張,演出日期居然印著今天。
雖然日期比往年都提早很多,但明明直到前幾天他們都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互通訊息,瀨見卻從來沒有提到這件事。
「那傢伙藉口很多。」白布略帶不耐地說道:「說怕日期跟往年差太多你會沒時間來、又說來回車費太貴你會負擔太大。好不容易打聽到你哪天休假、他又擔心讓你沒辦法休息。」
講了一會兒後、看川西太一還是沒反應,白布便粗暴地硬是把票卡塞進了川西手中。
「我不是很懂你們為什麼會搞到這樣,但你這副一臉便秘的模樣、也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本來山形學長是請我們幫忙連線直播給川西學長看的,但白布學長ㄕㄨㄛ……呃,我們、覺得、川西學長你還是要親自出席比較好。」五色此時才開口補充道,雖然義正嚴詞但不知道為什麼語尾愈講愈小聲,可能是因為白布正在瞪他。
川西太一愣愣地看著手中的票卡,那些潛伏已久的心情及霎那間閃過的想法,通通在他尚且渾沌的腦袋中混成一塊兒,無法組織出任何完整的話語。
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經抵達仙台車站。
跑在前頭的五色忽然跳了起來、向遠處揮起手,川西抬頭便看見大平獅音在一輛小客車旁向他們招手,旁邊還有揹著大背包的山形隼人。旁邊的另一輛車此時也搖下了車窗,率先探出頭以法語大呼小叫的人是天童覺、一旁靜靜跟著揮手的是牛島若利。
他們很久沒有都聚在一起了。
東北的氣溫比東京低非常多,冷得彷彿隨時都會飄下雪花。這是他們生活了十多年的故鄉,熟悉的冬日氣息還沒有改變,而他還能夠想起來、也覺得懷念。
川西太一捏緊了手中的演出門票。
他想,如果是在這裡的話,即使是不夠強大的他,或許也終於能夠擁有勇氣。
如果是在這裡的話,他或許就能夠做到。
[5.]
刷了幾下試音的和絃,嗡鳴隨著手指橫移擴散開來,夾雜在隨意但俐落的鼓聲當中;空調運轉的聲響如同低頻背景,台下的人群在說話或發出呼喊、空氣中瀰漫氣泡飲料甜膩的味道;舞台周遭被色燈圍繞著,塵埃在光線中螺旋飛舞。
密閉空間當中、連同音色都變得黏黏糊糊,彷彿一切景象都在水面之下晃動。
這是熟悉的Live house景象。明明緊張得要命,卻令瀨見英太莫名感到安心。
最終,他們這群加班社畜當然是沒有心力自己去張羅整個演出,好在團員當中有人認識其他的當地樂團。於是在一陣友情串聯之後,他們得以參加這場由數個樂團組成的聯合演出。
畢竟不是自己的場子,他們便只有兩首歌的演出額度。而其中一首,瀨見選擇了那首歌。
瀨見英太希望川西太一能夠聽到這首歌。無論以什麼樣的形式,他希望他能夠聽到。
但瀨見卻也沒有辦法真的跟對方說「你一定要來」。即使是在過去,他也從來沒有這麼要求過。
瀨見認為自己足夠理解現實的模樣,所以他接受各種不如所願、接受隨時會到來的妥協。
但川西太一說,在他們的這段關係之間、瀨見英太可以任性。而川西太一也確實毫無怨言地、概括全收地承接住他的種種不甘心。
即便如此,瀨見仍舊無法真的任性要求些什麼。無論瀨見心底有多麼地渴望、理性總是會在最後讓他妥協。
有時候瀨見也很搞不懂自己,也受不了自己的這些優柔寡斷。
但好在,他有比他果決太多的朋友們。
站在舞台上的時刻,瀨見垂下視線便看見站在舞台前第一排的高個子人牆。
站得直挺挺的牛島若利、揮舞手臂High到不行的天童,甚至本來說沒空的獅音也來了。他們形成的人牆包圍著山形隼人,而令人安心信賴的自由球員此時正將手機鏡頭對準舞台,在迎上瀨見視線的同時、山形大力地豎起了拇指。
昨天在秘密通話裡,山形與五色再三掛保證,他們會讓此時人遠在東京的川西、也一定能看到這場表演。
雖然瀨見直到最後都沒勇氣親口告訴對方表演的日期、雖然這首為他而寫的歌沒辦法當面傳達到。
但這樣就好。瀨見將視線放向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在燈光暗下時閉上了眼。
這首歌,送給你。
麥克風放大了他的第一道吐息,隨即,清唱而出的旋律狀似呢喃、響徹在寂靜當中。
鼓棒敲響節拍,一 二 三 四。
瀨見英太喜歡川西太一。
這份情感,原本他以為只是一種對於後輩的信賴、或者是對於強者的仰慕。
但那些微小、卻確實存在的怦然心動,在川西太一一次又一次主動跑來找他練習時,逐漸累積。
到最後,回想起來,那些在球場邊的日子裡,瀨見英太的視線始終都追逐著同樣一個身影。
在青春的時光裡,他用眼淚和不甘去深刻學會的事情是妥協。
但那在之後的日子當中,有人跟他說,沒關係的,你可以隨心所欲、你可以不顧一切地前進。
我和你一起。
這是你和我的故事。
關於熱血沸騰,關於下定決心,關於不知何時萌芽於心的感情。
關於奮不顧身,關於一事無成,關於長大之後愈來愈不似搖滾的人生。
關於過去現在與未來,可能跌跌撞撞、可能無力無奈,但是、但是——
我會在你身邊。
[6.]
川西太一喜歡瀨見英太。
川西喜歡看到瀨見在舞台上盡情揮灑的樣子。無論這個「舞台」指得是排球場、還是真正的演出舞台,他都很喜歡。
恣意的,奔放的。
破空而過的發球、指尖輕觸的無聲、傳遞到掌心的熱度。
無論是明亮的體育館、還是五光十色的舞台,所有的一切,都令川西太一移不開目光。
打從最一開始就是如此。
想看他自由自在的樣子。所以他對瀨見學長說:只有我們的時候,你可以任性也沒關係。
不知分寸也無妨,是遺憾還是精彩都無所謂,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我和你一起。
但或許,就是因為這個「一起」,把你給絆住了。
周遭的人群都在隨著節奏跳躍或晃動身體,五色連連發出真誠讚嘆的驚呼,一旁的白布雖然沒有什麼表示、但始終專注地緊盯舞台。
川西注視著舞台上的那道身影。
始終在追尋的那個人,那恣意揮灑才華的模樣、盡情露出笑容的模樣。回憶明明還沒走遠,卻已經令人感到懷念。
可以的話,川西太一希望瀨見英太能永遠是那樣。
可以的話,川西太一希望自己的足夠強大,能夠讓他足以保護對方、承接對方的一切、讓所深愛的人永遠閃閃發光。
但他不是,他不夠強大。所以,這樣就好了。
如果只是這件事,他姑且還能夠做到。
-
兩首歌結束的時候,觀眾熱烈地投以掌聲及歡呼,整個空間都被喧嘩占滿。
瀨見英太與團員互相勾搭著臂膀,他們燦爛地笑著、向台下深深地一鞠躬。
當看見瀨見從後台走出來、朝其他白鳥澤的學長們跑去時,川西輕輕推開了想將他拉過會合的五色。
他沒有移動步伐,只是緊盯著學長們方向、拿起手機撥了山形隼人的號碼。
瀨見一直以為山形是在替他開視訊。所以當他跑過去、看見山形的手機螢幕上正顯示著川西太一的名字時,他沒多想就一把拉過山形的手機接了起來。因而沒注意到牛島輕聲問道「川西呢?」以及其他人一言難盡的困惑的表情。
瀨見英太更不會想到,當電話接通時、他會聽見與周遭一樣吵雜的聲響。而川西太一的聲音在那之中,輕緩、卻無比清晰地響起,講出一句令所有人呆愣在原地的話。
「瀨見學長,我們分手吧。」
※※※
[7.]
「沒有人在交往紀念日分手的啦!!!!!」
夜晚中,響徹小公園的嘶吼聲在最後一個音節整個破音,變得無比滑稽。
但由於事情發展太過荒謬,瀨見英太此時也顧不上丟臉了。
川西終於停下腳步,但也沒有回頭。瀨見隨即大步拉近距離、用力地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臂。
「……才不是今天。」
「什麼?」瀨見以為自己聽錯了,川西這感覺快哭了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紀念日……不是今天……」川西這句話又講得更小聲,甚至整個人看上去都要縮起來了。
瀨見英太原本一直忍著,此時終於忍不住了。
「啊啊啊啊你也知道啊? 那你在搞什麼鬼!」
聽見身後傳來的鬼吼鬼叫、讓川西又縮了縮肩膀。
瀨見原本想把川西扯過來面對自己,但川西一直閃躲外加抗拒、瀨見試了幾下之後仍舊拉不動。
於是火大的瀨見乾脆整個人直接跑到川西面前,伸出雙手啪地一聲拍在川西的兩側臉頰,緊接著奮力將川西太一的臉抓向自己,他們的身高差距讓川西不得不傾身向前。
他或許貼得太近了,吐出的氣息都能直接打到對方的唇角,卻又不足以直接相擁。
「所以你覺得怎麼樣?」兩人沉默了幾秒之後,瀨見率先開口問道。
「……什麼?」
「剛剛那首歌,我寫的新歌。」
「……」川西太一再有膽子、也不敢老實說他剛剛其實沒有在注意歌本身。
「……」
「……」
「你……唉算了!」
瀨見用力地掐住了川西的兩邊臉頰肉、不由分說地就往兩邊拉扯,這讓川西一時之間只能發出咿咿嗚嗚的呼痛。
結果繞了半天是這種結果,瀨見英太覺得這一切實在是好氣又好笑。
「我本來想跟你說,那是寫給我們五周年的歌。」維持著掐臉的姿勢,瀨見低下聲地說道。而這句話令川西整個渾身一僵。
「結果你說要跟我分手。你、是、有、什、麼、毛、病、啦!」
瀨見一邊怒吼著、結果又破音了。
羞憤交加之下他出手更加不留情,掐得川西的眼淚直接就飆出來。
「我……我只是覺得……」覺得什麼呢?川西太一的腦子亂成一團,連要講什麼都組織不能。
出於自卑感?無力感?還是沒有自信?
說到底全都是自己的問題,還真的都是川西自己的毛病。但說出來肯定會讓瀨見學長更生氣吧……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要甩開我才沒那麼容易。」
瀨見先發制人地開口,隨即他放開了掐住對方臉頰的手、不由分說地把川西給緊緊擁抱住。
川西的臉埋在瀨見的頸側,看起來一動也不動。但瀨見能從他們緊貼的身體中感受到不住的顫抖,像是在安撫一隻迷路的大狗。
「您這也太任性了……」
「為什麼是敬語啦!而且是你說我可以任性的,你最好是說到做到。」
瀨見聽見耳際傳來川西低低的哼聲,緊接而來的擁抱將瀨見拉進一雙溫暖的臂彎。
「瀨見學長,我喜歡您。」
瀨見英太終於緩緩勾起了嘴角,如一個舒坦的微笑。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交往紀念日就改成今天吧。」
「嗯,好。」
「你倒是反駁一下啊!」
「您想做什麼都可以,我答應你。」
瀨見輕嘆了聲,任由川西就這樣頭也不抬地賴在自己身上。
反正還挺溫暖的,他想。
「那麼,山形他剛剛應該有錄影,你等等要把我的歌好好聽完。」
「好。」
「還要寫心得回饋給我。」
「好。」
「以後有什麼想不開的要說,不要自己一直悶著。」
「好。」
「還有以後打工排少一點啦,大不了我養你。」
「……好。」
「還有,」瀨見用力推著對方的肩膀、硬是把川西的臉給扳起來面對自己。
注視著川西那張因為快要哭起來而糾結的很醜的臉,瀨見試著認真嚴肅、但最終仍忍不住笑了開來。
算了,反正這樣也挺好的。
「我也喜歡你,太一。」
(Fin.)
[8.] 後記
8-1
事後,據說當時天童與牛島一起跟在瀨見身後跑出來。他們兩人在小公園的圍欄外全程目睹了一切。
並且,天童擅自把這段故事轉告給了其他所有人,末尾還附加了一句「瀨見見真的很搖滾呢!」的評語。
「雖然,聽到瀨見見喊的那聲分手吐槽,我也差點就要吐槽他了呢。」
8-2
牛島會跟著一起跑出來是因為擔心外面很冷,最後他也真的拿了外套給瀨見。
8-3
山形沒有想過、自己有天會在Live house進行一個魚躍救球的動作——為了飛身救他那支被瀨見拋下的手機。
8-4
大平後來招待大家到自己家裡吃飯,跟天童聯合秀了一手廚藝、還順便跟大家曬自家女兒。
8-5
川西的車錢是白布跟五色代墊的。而這之後,白布便揪著臉皮薄的五色、確實地向瀨見英太請款了。
8-6
瀨見的樂團團員們是後來才知道這首新歌有什麼意義。
於是,瀨見被嗆了一整年的公器私用見色忘友。
(True Fin.)
留言
張貼留言